我想要談談生活中最基本的問題。我們不應該僅僅口頭上瞭解這些問題,我們需要超越語言,深入地洞察。對這些問題,我可以滔滔不絕地談上幾個小時,但是如果可能的話,我更願意同你分享這些問題,我認為分享非常重要。分享這個詞的意思,就像一起看一棵美麗的樹,一起看一條河流,一起看見所有的水流、所有的陰影、所有的色彩。

 
分享意味著你和我有一種責任,當我們一起看見一座高山,它氣吞萬里、巍峨入雲、無比美麗,你和我一起體會看見高山的感覺。我們在同一個時間,看到同一個事物,並且我們以同樣強烈的程度看見了它,我們因而引起了共鳴,這才叫做分享。

 
分享同時也意味著,你不能僅僅浮光掠影地隨便聽一聽,你不能只是聽到我使用的詞彙,不能只關注它們在字典上的意思,你必須要親自參與其中,體會這些詞彙在你生活中獨特的意義。你注意到字典上的意思,也知道它們對你有什麼特別的意思,這才叫做分享,對不對?當你能夠這樣聽,我們才能真正在討論中分享。在這一系列討論中,我們都應該這樣分享。

 
我認為思想是生活中的最大問題,思想是機械性的過程,無論東方還是西方的文明都建立在思想和智力的基礎上,所以我要談談這個問題。思想是非常狹窄的、非常有限的。一方面,思想創造了我們這個星球上最輝煌的成就—全部的科學技術,登上月球,為每一個人建造房屋。另一方面,思想帶來了無盡的傷痛—所有的戰爭,毀壞大自然,環境污染。

 
如果我們深入地觀察,我們會發現全部所謂的宗教都是由思想造出的。基督教所有的救世主、教皇、牧師、救贖,所有這些虛假的神話,統統是思想造出的。思想成就了某些文明的發展,它們在科學技術或者文化藝術上繁榮一時,同時思想帶來了野蠻殘酷的剝削關係、階級分隔和所有這類東西。


思想是機械性的,思想導致機械的哲學、物理學,思想把人類分成「我」和「非我」,分成「我們」和「他們」,分成印度教徒、佛教徒、年輕人、老年人、嬉皮士、中產階級、既得利益集團等。人類社會的結構、宗教、政治以及國家區隔,都是思想造出來的。我想這一點非常清楚。

 
就像我們說過的,思想造出了一個輝煌的世界—流光溢彩、紙醉金迷的大都市,市內的交通風馳電掣。同時思想也將人類分割開來,毀掉人們之間的關係。思想是記憶、經驗、知識的變身,思想讓人類四分五裂。通過紛繁複雜的事件和活動,思想在我們的人際關係中造出了「我」的形象和「你」的形象,這些形象持續不斷地在人們相互交往、相互影響的人際關係中發生作用。這些形象是機械性的,所以人際關係也變得機械性了。

 
思想不只在外部世界製造分裂,它也讓人類的內心四分五裂。我們認為思想絕對是必需的:否則你都沒辦法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去,你沒辦法寫一本書,你不能說話—沒有思想你什麼也不能做。但是思想是記憶、知識和經驗的變身,這就是說,思想是陳舊的。思想通過「現在」投影「未來」,思想把「現在」加以修改、設計、重塑,然後把它稱之為「未來」。

 
非個體性的思想,是建立在科學知識和經驗累積基礎上的,它可以合乎邏輯並且高效率地運作。知識是重要的,但是知識—代表已知的世界—阻礙我們的心智超越過去和現在。思想必須在已知世界裡才能運作,思想會條件反射地把未知投影成已知。你可以在世界各處看到這種現象—那些理想、那些未來、那些應該,都命中注定來自於文化背景、教育、思想控制和生活環境。在人際關係中那些粗俗、生硬、野蠻、暴力的行為也統統是思想造成的。
 

思想是可以度量的,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注意到:發源於古希臘的整個西方文明都以一種「度量」的方式來思考。古希臘的數學、邏輯學、哲學—所有古希臘人開創的,並且後來在整個西方世界發揚光大的學問—都是「度量」的結果,這就是思想。你對這個問題感興趣嗎?如果我們不瞭解思想的整個機械過程,如果我們不瞭解思想在哪些方面完全是破壞性的,冥想對於我們沒有任何意義。除非你真的明白這一點,除非你真的洞悉了思想的整個機械過程,你就不可能超越它。

 
在東方,古印度的精神影響曾經在整個亞洲發揚光大,那是古印度人,並不是現在的印度人。現在的印度人同西方人一樣:浪漫、庸俗、迷信,充滿恐懼,嗜財如命,為了地位、權力和名望而汲汲鑽營。在世界各地都是一樣,不同的僅僅是人們的膚色,還有人們生活在不同的氣候裡,遵從部分不同的道德標準。

 
但是古印度人不是這樣,古印度人說度量是虛幻的,因為如果什麼東西可以被度量,那麼這個東西必定是非常有限的。如果你將整個生活結構、道德,將你的全部存在都建立在度量之上,就是建立在思想之上,那麼你永遠都不會自由。所以古印度人說?根據我們的觀察,只有不可度量的才是真實的,可以度量的是虛幻的,稱為maya maya:印度教的空幻境界,神或魔鬼所具有的能將觀念轉化為可感知世界中的一個元素的力量。—譯者注。

 
但是思想—就是智力、理解力、觀察力、邏輯思維能力、設計和建構的能力—思想改變了人類的心智,改變了人類的行為,即使是在印度也是這樣,全亞洲都是這樣。在亞洲,宗教、哲學和道德說,為了找到不可度量的真實,你必須要控制你的思想;你必須用正確的行為來塑造思想;你必須控制你的行為來塑造思想,你必須用各種形式的自我犧牲來塑造思想。這同西方世界說的是一樣的。在西方,宗教、哲學和道德也說控制行為、不要傷害、不要殺戮。雖然如此,不管是東方人還是西方人,人們依舊行為不端、殺伐連天、惡貫滿盈。

 
所以我們不能否認:思想是我們生命中的核心問題。我們可以想像我們有靈魂,我們可以想像有上帝、有天堂、有地獄,我們可以用思想造出一切,造出生命的高貴,也造出生命的醜陋,所有都是由思想的機械結構造出的。如果說外在世界全部都發端於機械性的哲學、機械性的物理學,那麼思想在人際關係中佔什麼地位?如果真的有不可度量的真實,思想在探索它的過程中佔什麼地位?你跟上我說的話了嗎?你必須要親自探尋,這樣我們才可以分享。

 
我想知道思想在我們的存在中到底有多重要。如果思想是可以度量的,如果思想是非常有限的,那麼思想可以探索某些不受時間、經驗或者知識限制的東西嗎?你明白我的問題嗎?不管是東方人還是西方人都在問同一個問題:不可度量的真實—又稱未知世界、大道無言、永恆、無止境,它有許許多多名字—思想可以探索它嗎?如果思想不能探索它,那麼什麼樣的心智可以進入這個無言的世界?

 
因為思想就是語言。我們用語言詞彙來傳達概念、思想、情感。思想就意味著記憶、想像、發明、設計、計算,思想就是圍繞著一堆被認為是「我」的知識來運轉的—思想可以探索某種它不可能理解的東西嗎?思想只能在已知世界裡面運作,否則它就會迷惑不解,它就不能真正運作。你明白了嗎?

 
思想是什麼?我希望我們每個人都明確地找到了思想是什麼,並且找到了思想準確的位置。我們說過,思想是經驗、知識的變身,是儲存在頭腦單元中記憶的變身。所以思想是發展變化的產物,就是說思想是時間的產物。思想只能在由它自己造出的並且圍繞在它周圍的空間裡面運作。這個空間是非常有限的,這個空間就是「我」和「你」。這就是思想這個機械過程的準確位置。如果思想介入了兩人之間的關係,它就非常有破壞性。你看到這點了嗎?

 
思想是知識、時間、發展變化的產物,思想是機械性的科學和哲學的產物。同時,科學和哲學也建立在思想的基礎之上。偶爾也會有思想完全沒有進入的新發現。這時你發現一些東西,它完全是新的,這個發現不可能是思想的發現。然後,你把新發現轉化成思想可以理解的術語,轉化成已知世界使用的語言。一個偉大的科學家—我不是在說那些只知道迎合政府的政治科學家—偉大的科學家可能有豐富的知識,但是當他探索全新的事物,他的知識是缺席的。當他對全新的事物有了洞察力,他就把新發現轉化成已知世界使用的語言,轉化成詞彙、習慣用語、邏輯序列。在這個轉化過程中思想就是必需的了。

 
在這個意義上來說,知識是絕對重要的。知識是可以增減的,你可以增加知識,減少知識,人類必須有豐富的知識。但是在人和人的關係中,知識也是必需的嗎?你明白我的問題嗎?我們都和他人密切相關,我們都是人類,我們都住在這個地球上,這是我們的地球,它是如此美麗,它不可思議地富饒,這就是我們居住的地球。

 
思想在人際關係中到底佔什麼地位?人際關係就意味著休戚相關,人際關係就是互相施以自由和回報以責任。思想在人際關係中佔什麼地位?思想,它可以記憶、想像、發明、設計、計算,所有這一切—它在人際關係中佔什麼地位?在人際關係中有它的位置,還是根本沒有它的位置?請注意,我們正在從自己的身心探究這個問題,我們不是機械地在別處尋找。

 
思想是愛嗎?請不要急於否認,我們正在探究,我們將要深入這個問題。當我們住在一起的時候,我們之間的關係是什麼呢?當我們以丈夫、妻子、朋友或者無論什麼稱謂住在一起,我們之間的關係是什麼呢?思想認為我們兩個人不能夠分開。我們的關係是建立在思想之上的嗎?如果是建立在思想之上的,那麼人際關係就變得機械性。對我們中的大多數人來說,我們和他人的關係是機械性的。思想造出了關於你的和關於我的機械性形象。

 
我們每個人、每天、每年都在製造形象,捍衛形象。你造出了一個關於我的形象,我造出了一個關於你的形象,這些都是思想的產物。形象變成了抗拒、抵禦、算計,我在我自己周圍建起一堵牆,我也圍繞你建起一堵牆;你在你自己周圍建起一堵牆,你也圍繞我建起一堵牆。這就叫做人際關係,就是人際關係的真相。

 
所以我們的人際關係是思想的產物,是記憶、想像、計謀、做作的產物。這是真正的關係嗎?你可能非常輕易就回答:「不,這當然不是真正的關係。」我們看得如此清楚,這當然不是真正的關係。但是事情的真相是,我們的人際關係就是這樣,如果我們不欺騙自己,我們的人際關係就是這樣。我並不想傷害你,我也不介意傷害你,所以我就在周圍建起抵抗的圍牆,你也同樣建起抵抗的圍牆。關係的互動變得機械性和充滿破壞性。因為它的機械性和破壞性,我們有意識或者無意識地想要逃避這種關係。

 
現在我明白了,思想介入人際關係,就會導致關係變得機械性,我對這個問題有了洞察力。我看清楚了,看得特別清楚—就像我知道一條蛇或者一個懸崖是危險和破壞性的一樣,我知道當思想介入人際關係,它就有了破壞性。你傷害過我,對我說過可怕的話,奉承過我,給過我快樂,性快感和其他的快樂;你給過我很多東西,你惹我發火,欺負我,佔有我,給我帶來無盡的挫折—這些都是形象,這些都是我關於你的結論。當我看見你的時候,我就把這些形象、結論全都投射到你身上去。我可能會控制這些形象,我可能會壓制這些結論,但是這些形象、結論永遠都存在。

 
現在我們該怎麼辦?你明白我的問題嗎?我現在洞悉了思想的整個機械過程,我不只是從某一個方面洞悉了,我洞悉了人類思想的全部機械性。不僅是關於外部世界的,也是關於人類內心的,外部世界和內心是一樣的。如果我們想要讓心智超越思想,該怎樣來安置思想呢?思想需要多大的運作空間,才不至於產生挫敗感?來吧,你看到這其中蘊含的美麗了嗎?

 
生命如果不能夠超越思想,它就是狹窄的;心靈如果沒有進入思想永遠無法企及的境界,它就變得機械性、單調乏味、陳腔濫調,你知道這種生活是什麼味道吧!它是單調的、寂寞的、醜陋的、可怕的,偶爾也有一點幸福和快樂。於是我們就逃避,我們想要從這種可怕的生活中逃走。因此我們用想像造出了荒誕的神話,神話在我們的生活中佔據了重要的位置。基督教的神話曾經吸引了很多人。印度人有瑰麗的神話,並且通過這些神話達到過團結和統一。神話衰落了,分裂就開始了,直到今天人類仍然四分五裂。如果你認真地深入這個問題,你就不再會有耶穌、基督或者佛陀的神話。你把這些神話都拋開了。

 
心智如何能夠和諧呢?如何能夠不區分已知和未知,同時又從已知的束縛中解放出來?已知的是知識,知識是思想的運行。既不否定知識,又從思想的束縛中解放出來?這兩者怎樣能夠聯合起來,怎樣能夠獲得完美的和諧、完美的平衡,從而能夠通行無阻,達到至善至美?你聽懂了這個問題嗎?你看到這個問題中蘊藏的美麗嗎?不是把兩者整合起來,整合是不可能的。

 
整合的意思是把碎片拼起來,加入一些新的,拿掉一些老的。整合就意味著有一個主體能做整合這件事,一個整合者,一個局外人,整合者也是被思想造出來的。就像靈魂這個東西,或者印度人說的atman1,它們都是被思想造出來的,所以它們還是思想。我的問題是,已知世界和未知世界可以和諧地交匯融合嗎?從已知中解放出來的心智,富於洞察力的心智,進入沒有思想的境界的心智,可以像匯合在一起的河流一樣共同奔流嗎?你明白了嗎?

 
這是可能的嗎?或者這只是一個概念,只是一個理論?理論這個詞的意思是看,是洞察,是從某事物中立即看到真理的能力。現在,我們的問題是:思想,還是沒有思想。當我建造一座橋,寫一本書,進行一次講演,我需要思想來思慮謀劃。但是在人際關係中完全不要有思想,因為人際關係就是愛。現在,這兩者可以由始至終和諧地交匯融合嗎?

 
於是思想就說—請你仔細地聽了—我正在提問題:這樣的心智可以和諧地交匯融合嗎?這樣人們就不會根據思想來行動,思想是機械性的,是深受束縛的,它會導致人際關係異化成兩個形象之間的關係。所以知識的河流—知識不是靜止的,知識總是在流動,你總是在增添新的知識—思想製造了知識的河流中所有的形象,思想可能完全不介入人際關係嗎?

 
如果你明白了我的問題,你會看到思想正在運作,思想說:「為了做到這一點,你必須要控制。你必須控制思想,不讓思想介入人際關係,你必須健起一堵牆。」思想正在算計、想像、記憶—它記得有人說過兩者必須像交匯融合的河流。所以思想說:「我會記住這一點,這是一個非凡的想法。」所以思想把它當作記憶儲存了起來,今後它將會根據這個記憶來行動。因此思想說:「我必須要控制。」所有機械性的哲學、機械性的文明、宗教結構都建立在控制之上—你會得到自由的說法,純粹是海市蜃樓!你在像我一樣奮力地探索嗎?我不知道你能否看到蘊藏在這一切裡面的美麗!
 

為了達到這種和諧,思想開始創造一種行為模式。所以思想就完全毀掉了和諧!現在,我洞悉了這裡面的真相,我洞若觀火:控制是不對的。控制就意味著鎮壓,那個實施控制的,那個控制者,依舊是思想,不僅僅是控制者,觀察者、先知者、經驗者、思想者,全都是思想。我看清楚這個問題了。那麼,現在我應該怎麼辦呢?


你是怎樣洞察到這個問題的?什麼是洞察?它是如何發生的?你知道我說的洞察是什麼意思:你能夠立即看出什麼是虛偽的,什麼是真實的。你偶爾會突然洞悉,突然完整地看到某個事物,你說:「天哪,這是真的。」你說這句話的時候,是什麼樣的心智狀態—沒有思想、沒有邏輯、沒有辯證法,它是否與觀點毫不相干?

 
什麼是能夠立即看到事實的心智?什麼是能夠立即看到真相的心智?顯然,如果思想者在場,就根本不會有領悟—思想者創造出願望、渴望,我想要到達那種狀態,那種狀態必定美妙非凡。於是思想說:「我將要實現那種狀態,為此我將要鎮壓、控制,通過各種形式的犧牲、禁慾主義,拒絕性愛或者其他什麼。」這一套佈道的把戲就開始了,而別人也接受他的佈道,因為他們的生活是機械的、無聊的、煩人的,只擁有狹窄的心靈空間,他們熱切地希望得到更多的快樂、興奮,他們會接受佈道。也許很少有人認真地聽了他的佈道,更少有人把它視若珍寶,但是就是這很少的人在說:「我開悟了,我真的開悟了。」—一個卑微猥瑣的宗教上師就這樣誕生了。

 
我們的問題是:我們如何能夠觀察,又沒有觀察者存在。你跟上我了嗎?我們在這裡嗎?因為觀察者是過去,是已知,屬於思想的範疇,是知識、經驗之類東西的變身。觀察可以沒有觀察者嗎?觀察可以沒有過去嗎?當我看著你的時候,我的妻子、我的朋友、我的鄰居,我可以不帶任何形象地看嗎?我可以完全不帶成見、完全沒有預設見解地看嗎?這是可能的嗎?你曾經傷害過我,你對我說過很不愉快的話,你到處造我的謠—你確實做過這些事,但是沒有關係,愉快和不愉快是一樣的,美言和謠言是一樣的。我可以不帶這些記憶看著你嗎?就是說,我可以沒有任何思想介入,沒有那些侮辱、傷害或者奉承的記憶,我可以這樣看著你嗎?

 
我可以看著一棵樹,而沒有任何關於樹的知識嗎?我可以聽著河水流淌的聲音,而沒有意識到,沒有認出、說出這是河水流淌的聲音嗎?你可以這樣做嗎?你可以靜聽河水流淌,你可以靜靜看著一座高山,不帶任何算計、謀劃的念頭,你可以這樣看著你自己嗎?凝聚全部的意識和潛意識,看著你自己,用完全沒有被過去沾染的眼睛看著你自己嗎?你試過這樣看嗎?對不起,我不應該說「試過」,不是試著看。你完成過這樣的看嗎?看著你的妻子、女朋友、男朋友,無論什麼人,絲毫沒有過去歲月的記憶?你會發現,思想是循環往復機械性的老套,而人際關係不是。你會發現,愛不是思想的產物,沒有世俗的愛和神聖的愛,只有愛。你跟上我了嗎?

 
我們的生活建立在思想之上,思考過程完全是機械性的,詞彙也是機械性的,如果我們通過一本書來溝通,我們不可避免地要使用機械性的詞彙。沒有詞彙還有思想嗎?我們的心智是詞彙的奴隸嗎?離開了詞彙心智就看不到思想的流動嗎?我能不能,我的心智能不能觀察我自己,觀察我的全部內容,而不使用任何詞彙?觀察我是誰,卻不帶任何聯想—聯想就是詞彙、記憶、回憶—這樣我就學習到全新的自己,不帶任何記憶,不帶任何堆積的知識,不帶憤怒、妒忌、對抗的經驗,也不帶期望的熱誠。我能不能—不是「我」—我的心智能不能看著自己,而不使用任何詞彙?因為詞彙就是思想者,詞彙就是觀察者。

 
能夠這樣清澈地看著你自己,你的心智必定徹底從任何附庸中解放出來了。從結論、形象中,從思想造出的原則中,從付諸於詞彙、短語和概念的觀念中,也從任何恐懼和快感的運行中解放出來了。這樣的感知狀態本身就是最完美的自律—通過學習來自律,而不是通過遵守來自律。你能夠跟上我嗎?

 
我們從分享和探究這個問題開始:思想在生命中佔什麼地位?現在,我們的全部生活都建立在思想之上。思想可能會想像生活不是建立在思想上,想像我們的生活建立在某種精神之上,不過精神仍然是思想的產物。我們的上帝、我們的救世主、我們的大師、我們的宗教上師,都是思想的產物。

 
思想在生活中,在生命中佔什麼地位?思想有自己的位置,在知識的領域,思想可以健全、有效率、合乎邏輯地運作。但是「我」可能會橫插進來,「我」說,「我是比那個人更好的科學家」或者「我是比他更好的宗教上師」。所以如果沒有「我」,知識可以創造非凡的奇跡,如果沒有「我」,知識會帶來更好的世界、更好的世界結構、更好的社會。「我」這個思想的產物,製造你和我之間的分裂。我們有足夠的知識建造一個快樂的世界:每一個人都有食物、衣服、住房,不會有貧民窟,但是思想拒絕這樣做,思想把自己分成「我」和「你」,我的國家和你的國家,我的上帝和你的上帝,我們互相爭戰不休。

 
所以思想,還有記憶、回憶、想像、設計,在生命中有自己的位置,它們有合理而健康的一面,但是它們永遠不應該介入人際關係。如果你看到了這一點—不是從邏輯上看到,不是口頭上說看到了,也不是感覺「我如果這樣做,就會變得快樂起來」,不是通過語言、想像或者遵從任何潛規則—如果你看到了這個真相,如果你真的在那裡,那麼你就不再有衝突,這一切自然發生,就像樹上的果實自然成熟一樣。

 
你們有什麼問題嗎?

 
提問者:我覺得我是真實的了。

 
克里希那穆提:這位先生說他覺得他是真實的。我想知道當我們說「我是真實的」,這是什麼意思?我坐在這裡,這是我的身體,我看到周圍的事物,我的思想是真實的,我使用的詞彙是真實的,我喜歡的和不喜歡的—都是真實的。你傷害了我,你奉承了我—都是真實的。我的天,我明白了這一切是我造出來的。我因為恐懼,才造出了這一切。我因為想要快感,才會纏著你不放,我說「我愛你」,那是為了我的快感。在某種程度上,這些都是真實的。所有的詞彙都是真實的。如果你陷入在詞彙裡面,它們就製造出重重幻影。所以我們知道事實的真相是:因為恐懼或者快感,思想造出了「真實」的假象。

 
提問者:身體和思想之間有什麼關係?

 
克里希那穆提:如果我沒有身體,我能有思想嗎?生物體通過神經系統對刺激發生反應,身體是一個機械性運作的物理系統,離開了這些還有思想嗎?如果我沒有大腦,沒有存儲記憶的神經細胞,沒有連接整個身體的神經系統,我能有思想嗎?

 
現在請你仔細地聽了。當身體死亡了—你看,死亡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—當身體死亡了,我們造出的思想會怎麼樣—你明白嗎?你跟上我了嗎?你對這個感興趣嗎?我活了三十年、五十年、一百年,我生命的大多數時間都耗費在同一間辦公室裡。天可憐見,為了賺錢餬口,我的生活滿了爭鬥、吵架、論戰、嫉妒、渴望,你知道這是什麼滋味,這是我暗淡無光的生活。
 

現在我死了,我的身體死了,死亡是不可避免的,經由年老、疾病、事故、痛苦,我知道這些滋味。我的身體死亡了。那個「我」同身體是不同的嗎?請你非常仔細地進入這個問題。那個「我」同那個臭皮囊是不同的嗎?顯然是不同的。「我」是堆積的傷害、痛苦、快感,「我」是所有被作為思想儲存在腦細胞裡面的記憶,對嗎?身體死了思想還會繼續嗎?你聽懂我說的話了嗎?

 
這位先生問了一個問題—我有一個親愛的兄弟、朋友,我一直在想念他,我們曾經一起散步,共度美好時光,我的這個朋友、兄弟或者我的兒子、我的丈夫死了。我一直把他當成生命裡最重要的。他還存在嗎?你跟上我了嗎?我離不開他,我不能失去他。在物理世界裡,我已經失去他了。但是我不能失去他。看,什麼事情發生了。我不能失去他。我有很多關於他或者她的記憶、經驗、快感、痛苦,我緊緊地抓住它們,我拒絕放手。

 
於是思想說:「他還活著,我們會在來生相遇,或者我們在天堂重逢。我喜歡這個想法,它給我安慰。」這時你跑來對我說:「這多荒唐呀,你真是一個迷信的老頭兒。」於是我就和你爭吵起來。因為這個想法給我極大的安慰,我必須要捍衛它。所以我想要尋求的是安慰,我並不是在尋求任何真理,我只是在尋求安慰。
 

現在,如果我不要尋求任何形式的安慰,那麼真理是什麼?如果我經過了低劣的、狹隘的、卑微的、妒忌的、焦慮的一生,就像其他千百萬人一樣,我有什麼重要的呢?我只是茫茫人海中的一員,我死了。但是我捨不得我渺小的生命,我想要它延續,希望在未來某一天我會快樂。我就懷著這樣的希望死去了。我就像茫茫人海中千百萬人一樣,我的生命微不足道、沒有意義、沒有美麗、沒有真實。

 
如果我的心智能夠從這個洪流中解脫出來,心智必須解脫出來,全新的生命空間將就此打開。生命的全部就在於:從當前這醜陋和野蠻的洪流中解脫出來。因為我們做不到—我們沒有足夠的能量,我們沒有足夠的生命力,我們沒有赤誠、沒有力量、沒有愛—我們就被那洪流捲走了。

 
提問者:你為什麼拿所謂極樂狀態說事兒?你拿它給我們畫餅充飢。如果思想不在那裡,意識就永遠不會到達那裡,那麼討論它還有什麼意義?你大談特談極樂狀態,是不是為了吸引我們來聽你的演講?

 
克里希那穆提:你們來聽我演講是為了所謂的極樂狀態?噢,老天,我希望不是這樣的!你看,先生,重要的不是別人的極樂狀態。重要的是極樂的真相。真相的意思是,你要明白你的極樂狀態,不是我的極樂狀態,不是某人的極樂狀態。
 

為了明白這一點,你必須要有極大的內在能量。所以我們關注的不是其他什麼人的極樂狀態,那對你只是幻覺罷了,你應該把幻覺一腳踢開!我們關注的是,你明白了真相,並且能夠超越它。對思想的洞察力,就是真相;洞悉了思想的結構,並且看到了思想的準確位置,看到了思想的破壞性,進而看到了已知世界和從已知中解放的交匯融合,就是真相。這是你的生命,不是我的生命,你能夠自己找到它嗎?這不是尼克松先生或者奚斯先生或者其他什麼人的生命,不是共產主義者的,不是教皇的,也不是耶穌基督的—這是你的生命。你能夠自己看到真相嗎?如果你能夠看到,你就能夠超越它。

 
你們有這麼多問題,我該怎麼做?

 
提問者:我是一個神經病,你看上去是健全的。你能不能讓我也健全起來?

 
克里希那穆提:如果你知道你是神經病,那麼你已經不是神經病了。但是我們中的大多數人都不知道我們是神經病,因為不知道自己是神經病,我們就希望能同某人待在一起,這樣我們就不是神經病了。作為神經病的我們,認為這個某人是健全的,但是這個某人也是神經病。這可不僅僅是智力遊戲。如果我是神經病,我認為你是健全的;如果我是神經病,我怎麼知道你是健全的?(笑聲)請不要笑。我怎麼知道你開悟了—請你聽我說—當我自己還陷在痛苦的深淵裡,我怎麼知道你是救世主,你已經到達了天堂?我怎麼知道?我無法知道。但是我願意想像你已經在天堂了,因為這個想法給我安慰。所有的宗教都建立在這個徹底愚蠢的把戲之上。所以,如果我知道我是神經病,這就已經足夠了。

 
現在,你在多大程度上知道你是神經病?誰告訴你說你是神經病的?你自己發現的嗎?或者你朋友如此好心腸地告訴你說你是神經病?(笑聲)你是自己發現你是神經病的嗎?就是說你無法健全地行動?或者你觀察你認為是健全的什麼人,把自己和他比較,然後說「我是神經病」?當你比較的時候,你就是神經病。如果作為神經病的你,認為什麼人是健全的,那麼那個人就不是健全的。

 
所以重要的是覺醒,深入地覺悟到,你是不平衡的。就是這個覺醒。這個覺悟會驅散神經病的陰雲。如果我覺察到我正在生氣、妒忌、汲汲追求權力、地位、聲望,所有這些形式的神經病,如果我覺察到了這個,我想知道我僅僅是口頭上這樣說,僅僅是理智上明白了,只是一個想法、一個結論,還是我已經深入地覺悟到了,並且超越它了?如果語言、結論、想法都已經被拋在一邊,我真的覺悟到了真正的我。在這個覺悟中,我是健全的嗎?我是神經病嗎?顯然,我不是神經病。我超越了讓我發神經病的一切。你明白了嗎?
 
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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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對危機中的世界
作者:克里希那穆提
線上閱讀:http://book.qq.com/s/book/0/17/17763/1.shtml

 


友善提醒:閱讀訊息時請保持身心靈的平靜與開放,並善用自己的直覺與內在智慧,感知有正面幫助的訊息,提取它們,並放下沒有共鳴的部分,無須執著、擔憂、恐懼;保持心態的正面與開放,樂觀迎接新的可能,一種接近真善美的可能。

感謝一切~NAMASTE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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