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一個時代都有其集體性的神經官能症,同時每一個時代都需要它自己的心理治療法以應付之。現時代的集體神經官能症可以說是"存在的空虛"。"存在的空虛"是一種個人性的"虛無主義"(nihilism),而虛無主義可界說為"生命沒有意義"。如果現時代的心理治療學無法脫離虛無主義哲學的撞擊與影響,那麼充其量它只代表了集體性的症狀,而沒有治療的效果。這種脫離不了虛無主義的心理治療,通傳給病人的並非真正"人"的圖像,而只是一張漫畫而已,雖然它不是故意這樣做。

 

首先,心理治療學有一個危險,將人看成"不過爾爾"(nothingbutness),人只是生物學的、心理學的及社會學的狀態,或只是遺傳與環境的產物。用這樣的觀點來看,人就不成其為人,而成為機器人了。並且因為否認了人的自由,反而更助長了神經官能性的宿命論主義。

 

當然,人是"有限"的,因此他的自由也受到限制。但是人並非具有脫離情境的自由,而是面對各種情境時,他有採取立場的自由。舉個例子,我當然對自己的灰頭髮沒有責任,但是我沒有去理髮店染髮(如同許多女士所作的)卻由我自己負責。因此每一個人都有大量的自由,即使是像選擇髮色這樣的小事亦然。

 

 

泛決定論的批判(Critique of Pan-determinism)

 

精神分析時常為人所詬病的即其所謂的"泛性主義"(pan-sexualism)。但我懷疑這樣的譴責是否正當。因為我認為其更錯誤與更危險的是所謂的"泛決定論","泛決定論"忽略了人面對任何情境時有採取立場的能力。人並非完全被制約及被決定的,而是他自己要決定向情境屈服還是與之對抗?換言之,人最後是自我決定的。人不僅僅是活著而已,他總是要決定他的存在到底應成為什麼?下一刻他到底要變成什麼?

 

同樣地,每一個人在任何時刻都有改變的自由,因此只有在有關整個群體的統計學研究之龐大架構中,我們才能預測一個人的將來,至於個體的人格(personality),仍然是不可預測的。任何預測的基礎,皆是用生物學、心理學或社會學的條件來表示。然而人存在的主要特徵之一,卻在於他具有超越上述條件的能力。而且,人終究要以同樣方式來超越他自己。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他可以自我超越。

 

讓我引用齊博士的例子作為說明:我敢說齊博士是我一生中所遇見過唯一像魔鬼般的人物。那時人們稱他為"斯坦霍夫的大屠殺者",斯坦霍夫(Steinhof)是維也納一座大型精神病院的名字。當納粹開始其"安樂死計劃"時,他手中握有所有的線索,並且對當局委派紿他的任務極為熱衷,因此他盡量不讓任何一個精神病患者逃過煤氣間。

 

戰爭結束後我返回維也納,也就是說我逃脫了奧斯維辛集中營的煤氣間之後,我問及齊博士的遭遇如何?他們告訴我:"他被俄國人囚禁在斯坦霍夫精神病院的一間密室裡,但是第二天發現門被打開了,從此再也沒見到齊博士。"以後我與其他人一樣,相信他由同伴的幫助逃到南美洲去了。

 

然而一直到最近,有個過去曾任奧地利外交官的人來我這裡看病,他在鐵幕中被囚禁了許多年-首先在西伯利亞,後來在著名的莫斯科盧布拉卡監獄。當我正給他作神經科的檢查時,他突然問我是否認識齊博士?在我肯定回答後他繼續說:"我在盧布拉卡認識齊博士,他死在那裡,大約四十歲,是因為膀胱癌病死的。但是,你很難想像他死以前竟會是十足的一個好難友、好同伴。他去安慰每一個人,他活出最高的道德標準。他是我在監獄的漫長歲月中所能遇到最好的朋友了。"

 

這就是齊博士的故事:"斯坦霍夫的大屠殺者"。你怎麼敢預測一個人的行為呢? 你可以預測一部機器的運轉或預測機器人的行動!更甚者,你甚且也可以預測一個人精神的機制或動力(mechanisms or dynamisms of the human psyche),但是,人比精神(psyche)還要複雜多了。

 

 

精神醫學的信條

 

我簡直無法想像會有一個人是完全被制約住而沒有絲毫的自由存留。因此無論是神經官能症甚或精神病患者,都會有殘餘的自由,不管所存留的自由有多少。事實上,即使是精神病,也不能觸碰到一個人最深的人格核心。

 

我記得有位大約六十歲的病人被帶來看我,他罹患聽幻覺已有數十年之久。 當時,我面對著一個衰敗的人格(personality)。不出所料,他四周的人都認為他是白癡,但我卻發現他身上輻射出一種多麼奇異的魅力!他從小就想要作神父,然而他卻只能享受到星期天早上在教堂唱詩班中唱聖歌的快樂。陪同他一起來看我的姊姊訴說,他有時會非常激動,但最後總是能恢復自我控制。

 

我對這個病人非常的精神動力很感興趣,我以為他對他姊姊的關係有很強的"固定現象";因此我問他:"為什麼你能夠恢復自我控制?是為了誰的緣故?"停了幾秒鐘後,病人回答:"為了天主的緣故。"在這時刻,他最深處的人格顯露了,而在這樣的深底,不論其智能的秉賦是多麼貧乏可憐,卻顯現了美麗的宗教生活。

 

一個無法治療的精神病患者可能失去了他的"有用性",但是仍然保有作為一個"人"的尊嚴。這就是我的"精神醫學信條"。如果沒有此信條,我就認為實在不值得去作一個精神科醫師。為了誰的緣故?只是為了損壞而不能修理的"腦機器"嗎?如果病人再也沒有人性的尊嚴了,那麼"安樂死"就可以使用了。

 

 

再賦予人性的精神醫學 (Psychiatry Re-humanized)

 

良久以來(事實上已有半世紀之久了)。精神醫學試圖以機械作用的觀點來解析人類心靈,因而對心理疾病的冶療,也光是從技術上著眼。我相信這場夢已經過去了,現在地平線上隱約可見的已是"人性化的精神醫學",不再是"心理學化的醫術"了。

 

一位醫師如果仍然認為自己的角色主要是一個"技術員"(technician),那麼他應該坦白承認他所看到的病人只不過是一部機器,而無法看到疾病後面的"人"。

 

一個"人"並非許多事物中的一件事物,"事物"是互相牽連決定的,而"人"最終是自我決定的。他要成為什麼-在天賦資質與環境的限制之下-他就成為什麼。舉例來說,在集中營這個生活實驗室與考驗場中,我們發現並且見證有些難友的行徑像個惡棍,有些卻宛如聖人。人在他自身內有兩種可能性,去實現哪一種是由他自己所抉擇,而非視情境所定。

 

我們這一代處於現實主義的時代,因此我們要知道"人"真正是什麼。畢竟,"人"是發明奧斯維辛煤氣間的"存在";但同時,"人"也是筆直走進煤氣間,口中念著天主經或猶太祈禱文的"存在"!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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活出意義來 Man's Search for Meaning
作者:弗蘭克Viktor E. Frankl
譯者:趙可式、沈錦惠
電子書:http://www.19cr.com/html/5540.html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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