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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們該如何埋葬你?”

 

蘇格拉底回答:“假使你們能逮得住我,不讓我從你們的指間溜走,我就隨你們處置。”—柏拉圖《斐多篇》

 

克里希那穆提的故事已經接近尾聲。1986216日太平洋標準時間晚上九點整,他在奧哈伊松捨去世。他罹患胰臟癌,死前重病五個星期。他死在那間面向胡椒樹的屋子裡,六十四年前他在那棵樹下歷經巨大的意識轉化。他的遺體在加州文圖拉火化,骨灰分成三份,分送到奧哈伊、印度和英國。

 

印度的友人把他的骨灰撒入恆河,包括拉吉嘉特和瓦拉納西的中游,喜馬拉雅山上的恆河源頭甘戈特裡,以及馬德拉斯的阿迪亞爾海灘,他的骨灰被放在一隻窄筏中,隨風漂向波濤洶湧的大海,接受海水的洗禮。

 

克里希那吉在死前曾經說過,他的遺體不再有任何重要性,應該像塊木材一樣被火燒掉。他說:“我是一個很簡單的人。這個簡單的人已經抵達旅程的盡頭。他死後不舉行任何宗教儀式,不禱告,不鋪張,也不出殯,更不要為他的骨灰建紀念碑。在任何情況之下,都不要把這個老師神化。老師不重要,重要的是教誨。教誨必須慎加保護,以免遭到扭曲和訛傳。教誨之中沒有任何階級或權威;它沒有任何繼承人,無論現在或未來,都不能有人奉我之名傳教。”但是他吩咐他的伙伴,印度、美國和英國的克里希那穆提基金會應該繼續存在,在他的指導之下成立的學校也應該繼續運作。

 

他的骨灰由專機運送到德里,我在飛機下接過骨灰之後,立刻開車回家。當我們要進入大門的那一刻,天上突然下起大雨和冰雹,持續了好幾分鐘,直到我們把骨灰罐放在花園裡的一棵菩提樹下,它才突然停止。

 

1985年的7月在瑞士的如吉蒙,克里希那吉開始預感自己的死期已近。9月底我和他在布洛克伍德公園見面,他在舊大樓西邊廂房的小廚房裡等我。他說他必須告訴我一件非常重大的事。“從瑞士回來之後,我已經知道我什麼時候會死了。死亡的日期和地點我都知道,但是我不能跟任何人說。”他繼續說道:“化身已經開始衰萎。”

 

我吃驚地呆坐一旁。

 

1025日他抵達新德里,休息幾天之後他又要前往瓦拉納西。1029日他和R.文卡塔拉曼(印度副總統,克的好友)以及拉吉夫.甘地聚會,頭一天在副總統家午餐,後來又到我家一起吃晚飯。自從去年英迪拉死後,這是克里希那吉第一次和拉吉夫.甘地見面,因此氣氛顯得很沉痛。

 

克里希那吉從德里前往瓦拉納西演講,那裡已經搭起了一個可以容納三百人的帳篷。這次的雨季雨量很大,樹枝和草叢都發出了新芽,黃綠色的芥菜已經出現在河岸。克里希那吉正好遇上排燈節,他住的那棟房子點了上千盞的油燈。晚風吹拂著漂在河面上的油燈,把河水映照得閃閃發光。

 

克里希那吉對群眾演講,和瓦拉納西的學者以及吠檀多學者一起進行討論,並且和基金會的成員探討拉吉嘉特的未來。克里希那教授是本內爾印度大學的物理老師,克里希那吉和他相識多年,最近他同意放棄教職,擔任拉吉嘉特教育中心的院長。兩名朝聖者R.優帕薩尼和馬赫施.薩克希那與克里希那吉一同散步,巡視這片土地,聆聽這古城的脈動。

 

優帕薩尼已經在拉吉嘉特住了三十年,負責照顧這裡的土地。他對生命的關懷,拉近了他和克里希那吉及薩克希那的距離,後者是德里中央警察局的局長。薩克希那為人熱情而易感,他辭去自己的工作,披上僧袍,變成了一名尋道者。他在喜馬拉雅山住了許多年,後來開始四處行腳,直到來到拉吉嘉特為止。克里希那吉的威儀和熱情立刻拉近了他們的距離,不久他就加入了基金會,變成裡面的幹事。

 

克里希那吉從拉吉嘉特前往瑞希山谷,他在那兒和師生舉行討論。雨量一直很豐富,乾燥的大地再度覺醒,稻田一片翠綠,孩子們在佈滿岩石的山丘上種下了一大片樹苗。

 

他的步伐逐漸緩慢,而且體重一直快速地減輕。有一天拉迪卡正要進入他的房間,聽到他和一隻戴勝鳥在聊天:“我很歡迎你和你的孩子住進這間房子,但是我敢保證你不會喜歡這裡,因為過幾天我就走了。這間屋子將會上鎖,窗戶也都關了,那時候你們就無法出去了。”當她進入房間時,看到那隻鳥棲息在外面的那棵大樹的樹枝上,窗戶剛好把它框成了一幅畫。這隻鳥的冠毛張成扇狀,靜靜聆聽躺在床上的克里希那吉和它說話。克里希那吉說那隻鳥很喜歡他的聲音,它坐在那裡聽他說話已經有一段時間了。好幾次我們坐在克里希那吉的地毯上和他討論事情,那隻鳥就飛到窗台上用嘴啄著玻璃大聲喧鬧一番,克里希那吉總是說:“我的朋友來了。”

 

他提前離開瑞希山谷,來到馬德拉斯的瓦桑.威哈爾舉行三次公開演講。這裡一樣下了很久的大雨,花園裡開滿了鮮黃的阿根廷塔布比亞花。克里希那吉發著高燒,但是他拒絕接受治療,繼續他的演講。

 

來聽講的人非常多,因為大家都知道他病了,很可能這就是他的​​最後一次演講。他談到死亡和創生,還有無始無終的那個東西。那股無限的大能曾經令他的聲音響徹四周,現在則變得非常低沉。雖然他虛弱的身體仍然筆挺,但是卻一直在顫抖,似乎無法承受穿過他身體的大能。演講結束以後,克里希那吉要求他的聽眾和他一起靜坐。

 

一名孩子拿著一朵白色的佔婆花走上講台,他面帶微笑地接過那朵花,那個孩子也笑了。他以沉默和微笑結束了這最後一次教誨。

 

往後的幾天他和友人以及來自克里希那穆提基金會的伙伴們相聚。有時單獨、有時大家一起談話。他和他們談了許多事,也談了學校和教育中心的問題。在最後一次的聚會中他說:“你們要毫不費力地保持徹底的警醒。”阿希特問他,這是不是他最後的遺言,他笑而不語。

 

他決定在110日返回奧哈伊,那天傍晚他照常到阿迪亞爾海灘散步,一大群朋友陪在他身邊。一股勁風吹得他的銀髮往後飛揚,看起來就像彗星的尾巴,令他高突的前額展露無遺。他看上去如同森林裡的老先知一般。他走在那片他被發現和啟蒙的海灘上。七十五年前,阿迪亞爾的上空曾經出現哈雷彗星,它當時正進入軌道,朝著太陽逼近。回程中他要他的朋友等他一下,因為他想看看通神學會拉塔.布尼爾的家。克里希那吉在海灘上逗留了一會兒,遙望著洶湧的大海,然後朝著東西南北的方向看了一下,便安靜地走出大門。

 

那天夜裡啟程的前一個小時,他從自己的房間走出來,身上穿著毫無瑕疵的西裝,手上拿著他的蘇格蘭花呢大衣,脖子上圍著紅色的印花絲巾—我送他的禮物。歡送他的朋友圍成一個半圓形,他一一向他們打招呼。他走到我的面前問我:“我看起來如何?”我回答他:“像四十歲。”我稱讚他脖子上的絲巾,他告訴我:“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條。”他知道他不會再有機會和面前的這些朋友相聚了,但是他割捨了所有的情緒,所有的哀傷和離愁。這是他最後的祝福。當天他經過太平洋,直飛洛杉磯。

 

回到奧哈伊,他的情況持續惡化,醫生診斷他得了胰臟癌。131日我到達奧哈伊,發現他已經病危。他高度敏感的身體多年來一直被小心地保護著,現在已經被病痛摧毀。頭一天他無法看清楚我們,他完全不知道時間和地點。但是第二天他又恢復了精神。我發現他的腦子非常清醒,眼神也很明澈。我把南迪妮、蘇南達和拉吉夫.甘地的信念給他聽,他強而有力地握著我的手,我感覺一股巨大的愛意從他那邊流過來。他說他無法提筆寫信,要我向印度所有的朋友表達他的關愛。

 

往後的三四天裡,他逐漸恢復了氣力,他要我們把他的輪椅推到那棵胡椒樹下。他獨自一人坐在那裡向奧哈伊​​的山丘、橘子樹和所有的大樹話別。在身邊人的幫助之下,他走進起居室,坐在沙發裡凝視眼前的爐火。當天傍晚他還看了一部電視影片,醫生以為他的病痛已經減輕。他對我說:“明天和未來的幾天,你都來看看我。”於是我每一天早晨都去探望他。我坐在他的床邊,用我的雙手握住他的手,和他一同保持靜默。

 

我注意到他床邊的那些書,有英文的、意大利文的和法文的—譬如《金銀島》,帕爾格雷夫的《牛津英詩集》,卡爾維諾的寓言故事,伯利茲的意大利文字典,都德的小說,多雷的著作,以及勞倫斯.迪雷爾的《亞歷山大四重奏》。

 

29日的星期天,克里希那吉再度病發,他只好躺回床上。那一天我無法看望他。第二天他要求見我一面,他說:“我在山上走了好遠的路。我迷路了,他們沒辦法找到我,所以我昨天不能見你。”

 

有一剎那,他的臉真是美極了,而且變得很年輕。

 

216日我必須啟程上飛機。下午一點左右我去見克里希那吉,我和他靜坐了一段時間。他當時身體很痛苦,但是心智依然清醒明澈。我說我不要和他說再見,因為根本沒有分離。他很費力地舉起我的手吻了一下。他的手仍然十分有力,他身上散發的大能包圍著我。我正要離開時,他突然說道:“今天晚上我要去山上散步。我會走得很遠很遠。霧已經起了。”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的房間。

 

當天晚上太平洋標準時間九點整,克里希那吉長眠了。

 

山上升起了大霧,他就在那片大霧中消失了。

 

 

 

文章來自網路,內容可能不完整,僅供參考,需要詳細內容請搜尋相關網站或購買書籍,謝謝!
 

摘自:克里希那穆提傳
作者:普普爾·賈亞卡爾
譯者:胡因夢
出版社:深圳報業集團出版社
轉載自:http://lz.book.sohu.com/lz_info.php.bookid=7561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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