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59年初,大家決定克里希那吉不返回奧哈伊,繼續在印度停留一年。打從1957年的秋天他就在印度了,1960年的春天才准備返回美洲。這是他年少離家之後在印度停留最長的一段時間。4月的氣候濕熱難捱,克里希那吉決定離開孟買去樓拿拉小住。樓拿拉是位於孟買與浦那之間的山中避暑勝地。他住在我的小妹阿姆汝.梅塔家,陪伴他的只有一名僕人。蘇南達和她的先生帕馬.帕瓦爾當也在浦那,他們距離樓拿拉僅僅四十英裡路,因此時常來探望克里希那吉。不過多半的日子克都是一個人度過的。

 

5月份克經過德里前往喀什米爾,由馬哈瓦恰利和一名南印度的廚師帕拉.麥斯瓦倫陪伴。到達德里以後,克堅持要替馬哈瓦恰利定做一套新的毛料西裝。看見馬哈瓦恰利換上整齊的衣服,克顯得十分開心,他說:“馬馬吉現在看起來帥極了。”他們在斯利那加的船屋過夜,次日搬到鬧市裡的一幢房子。克在信上描述那幢房子到處都是老鼠,周圍的環境也很糟,他住得很不愉快。

 

526日克與馬哈瓦恰利離開斯利那加,開車前往阿契巴爾,這是位於拉合爾通往斯利那加古道上的一家客棧,由努爾吉漢建造。阿克巴編年史中提到阿契巴爾是古人膜拜的場所;它的用水取自某個奔流的冷泉,水質非常清澈。有時泉水中會出現帶有黃斑的美麗魚兒,象徵著吉祥如意。幾百年來朝聖者到此為的是這冷泉的治療效果,雖然守護冷泉的水神與樹神早已消失。

 

努爾吉漢將冷泉的四周圍成一座花園,其中有個區域專門種植齊拿爾與白楊樹。冷泉從此區的某一點湧出地面,形成瀑布,橫溢花園的下幾層。齊拿爾巨大的枝幹在瀑布前方向四處伸展。瀑布之下有水池和噴泉,還有一些把水引往花園遠處的水道。水道的設計可以把照射在瀑布和噴泉之上的陽光轉成彩虹。齊拿爾與白楊樹樹蔭之外的地區,雜亂地移植了一些花卉。池邊有莫臥兒人建造的亭台樓閣,經過整修之後,反而失去了原先精巧的比例。瀑布的轟響和泉水的流聲並不干擾花園的寧靜,也不打擾棲息在齊拿爾樹幹上的鳥兒。沐浴在陽光下的稻田,碧綠得如同地毯一般,積雪的遠山,聳立在地平線之上。

 

馬哈瓦恰利不久便趕往馬德拉斯,因為他的孩子生病了。帕拉.麥斯瓦倫仍然留下來照顧克里希那吉。我在66日抵達阿契巴爾,一直到6月底我都住在克旁邊的另一間茅舍裡。

 

在我啟程前往喀什米爾之前,克寫信要我替他帶一本初學者閱讀的英文書籍—帕爾格雷夫的《英詩精華》,還有一瓶護髮水。我另外帶了一包阿方索芒果,這是克愛吃的水果。阿契巴爾沒有電力供應,夜晚我們點煤油燈照明。

 

克從浦那的一位瑜伽名師依嚴嘉那兒學會了體位法和調息術,每天清晨醒來他都要練習。他試圖勸我也學一學瑜伽體位法,我的身體一向不靈活,因此並沒有太大的企圖心。克做完瑜伽之後,我們便開始用早餐,食物是南印度的依德力斯和森巴爾或得薩斯(由香薄荷米和小扁豆做成的餅),再加上椰子酸辣醬。我喝咖啡,克里希那吉喝的是一種混合的草茶。

 

吃完早餐,克開始他的長​​途健行,我陪他一起攀登附近的山丘。穿過松樹林,我們攀上陡坡;克的身體敏捷而平衡,他能輕鬆地越過最難走的路。我一路氣喘吁籲,還好從小便習慣爬山,因此勉強還能跟得上。他經常迅速地爬上山,然後回頭看我費力地克服某塊特別難攀登的岩石;有時他會伸手拉我一把,幫我攀過極陡的陡坡。到達山頂往下望去,景緻美得驚人。圍牆環繞的花園,碧綠的稻田,一旁的白楊樹,四周白得駭人的雪山,盡收眼底。克里希那吉迷上了這個地方。

 

下午休息過後,克開始教帕拉.麥斯瓦倫英文。傍晚我們漫步於稻田或莫臥兒花園內。繁花盛開,微風中夾帶著玫瑰、紫丁香與忍冬的馨香。沿著小溪長滿了水田芥,我們摘了一些回去當晚餐。小溪裡有條鱒魚正在孵卵,克花了一段時間觀察這條魚的敏捷游動。

 

克里希那吉是個水孩兒,他喜愛瀑布、奔流的水、沒有漣漪的水,他也喜歡欣賞溪水流過佈滿青苔的卵石。水的自在與明澈,水的狂放、寧靜、對大地岩石產生的衝擊,與他結成了一體。

 

克的心情是那麼年輕,裡面沒有任何騷亂。他的嘴唇與眼神滿是笑意,我沉浸在他的慈悲與摯情中。有時他又靜思默想,表情變得極為嚴肅。後來他在馬德拉斯與孟買的演講,就是來自這段時期的洞見。如同潮漲潮落,又像月的圓缺,他的心識在自己的律動中運作。我目睹這位擁有無限美感的神秘男子觀賞一片嫩葉,觸摸一株百年老樹,與它神交,傾聽樹汁流過葉脈所發出的雷鳴。“永恆就在這裡,每一個葉片之下都有它。”克如此說道。我感覺承載著我們的腳步、話語與生活的大地,充滿無窮無盡的能量。我如醉如痴,就像啜飲了朝露一般。

 

有一次散步時他問我如何觀察,如何說話,我有點疑惑不解。他接著問我:“說話、歌唱或誦唱時,能否不從嗓子或口腔的前方發音,而是從腦後透過眼睛發音,把注意力維持在眼睛的後方?換句話說,就是以全副腦子說話。”

 

我們在漫長的討論中談到,未來的世界只有兩種人不會被淘汰,一種是真正具有宗教情懷的人,另一種是具有科學精神的人—這個話題後來在馬德拉斯的演講中深入探索過。他又談到自我的死亡與寂滅就是創造力的源頭,從其中釋放的能量是不會耗損的。對他而言,純然的聆聽就是一種奇蹟,它能夠改變、穿透、連根拔除與摧毀心智中的束縛。

 

月黑的夜晚,我們通常會到室外觀賞繁星,看著暗夜轉明。他能逐一指出各種不同的星宿。他談到外在空間的探索,也談到內心無限的精神歷險。然而一個瑣碎渺小的心,是無法踏上這永恆之旅的。

每一個夜晚都是至福。

 

在煤油燈下吃完晚餐,克通常會朗誦《英詩精華》。濟慈的《夜鶯頌》是他的最愛。晚上氣溫很低,我們在開放式的火爐裡燃燒薪柴和乾燥的松木。偶爾他會以梵文誦唱。他低沉的嗓音充滿著整個房間,傳向外面的稻田和遠方的雪山。他是那麼純真,在他的面前,觀察與聆聽自然開花結果。

 

克里希那吉告訴我,有一天他在散步時遇到一群行腳僧,白雪覆蓋的山峰近在眼前。他們經過油綠的稻田,落日的餘暉正灑在聳立的雪峰上。神聖就在這偉大的景像中,然而那群眼睛盯著地面走路的和尚,卻完全無視周遭的榮耀。他說不論他們的心有多靜,也無法涵蓋浩瀚無邊的宇宙,因為那隻是有限的寂靜,狹隘的空間。

 

每隔幾天我坐車到斯利那加,傍晚時分才回返。克里希那吉對於手工製品極有鑑賞力,因此我總是帶回一些手織衣料和工藝品。他細心地觀看這些東西,衷心喜歡它們的色彩、質感以及工匠的技藝。阿契巴爾沒有新鮮蔬果,因此我也總是帶一些回來。

 

1959年時我並不知道阿契巴爾是個聖地,也不知道當地的泉水被視為聖水。附近的居民都是伊斯蘭教徒,他們早已把一切久遠的傳說滅跡。然而克里希那吉還是能感受到這片土地的脈動,以及那些朝聖者從前行走在冷泉之路上的迴響。他時常談起那些朝聖者的任務。我告訴他某部早期的經典曾經把流浪者的雙足比喻成花朵,我還告訴他朝聖之路在帕哈甘姆,距離阿契巴爾大約四十英裡路,但是已經荒廢不用。

 

我發現和克一起生活要想不遲鈍很難。他如同鐳射光一般,你很容易就把它的強度視為理所當然,進而被燒焦或萎縮。生活在他的身邊,就是生活在觀察與聆聽的領域裡。你必須完全清醒,如此脊椎才能挺直,心智才能機警,身體才能靜止。他對每一個動作、每一個心念都注意;包括一個人行走的方式,說話的方式,身體不安的舉動,嗓音的高低,以及安靜時的狀態。他完全清楚你所說的話是模仿還是洞見。在靜默中,你可以感受他的觀察與聆聽,但是其中並沒有任何批判。就像從一面擦得很亮的老銅鏡中看到自己的臉孔。

 

距離我們不遠的地方,住了一位男士,他在年輕時曾經出家,後來放棄了僧袍。他是這裡的常客,他帶給克里希那吉用植物釀成的酒,他說這種酒對腎臟很好。克里希那吉天生就傾向於自然療法,他一向喜歡喝草茶。他堅信這種酒有利於他的腎臟。

 

6月底我回到德里,馬哈瓦恰利不久便回到帕哈甘姆與克里希那吉會合。此地是通往阿馬那斯朝聖之地的大本營。印度最神聖的聖地之一,阿馬那斯山洞位於喜馬拉雅山上,隨著月之圓缺,其上圓錐形的積雪也跟著消長。

 

8月的月圓之日是朝聖的重要日子,當天阿馬那斯山洞的形狀顯得特別完美。從6月中旬就有托缽僧和在家眾前來朝聖,沿途盡是絕壁與難行的小徑,一路險象環生。途中還有清澈蔚藍的薩斯那湖,背後就是高聳的山脈。一輪滿月從最高的山峰之後冉冉上升,照耀著永恆的積雪,看起來如同新月斜倚在濕婆神蓬亂的華髮上。

 

停留在帕哈甘姆期間,克里希那吉住在松林中的一棟度假小木屋中。此地有兩條河從高而下穿過山谷,河床上巨大的卵石使河流變得十分湍急;其中一條是源自寇拉亥冰河的利達爾河,另一條則是阿馬爾恆加河,又稱為薩斯那河。沿著此河的河岸,可以通往阿馬那斯。

 

托缽僧與訪客遠從斯利那加前來探望克里希那吉,克和其中的幾位談話。後來在馬德拉斯的演講中他提起這些托缽僧,他說:“有一天在喀什米爾,幾位托缽僧告訴我,'我們住在雪山中,從不與其他人接觸,也沒有人前來看望我們。'我對他們說,'你們是真的面對孤獨,還是只有在肉體上與他人隔絕了?''哦!我們是真的在面對孤獨。'他們如此回答,可是他們尚未放下《吠陀經》與《奧義書》、他們的經驗與累積的知識、他們的冥想、修行的伎倆與咒語,他們還沒有放棄這些負擔,這樣如何能算是面對孤獨?披上僧袍並不意味著真能棄世。你永遠無法捨棄這個世界,這個世界就是你的一部分,你也許能捨棄幾頭牛,一幢房子,但是要想捨棄你的遺傳屬性,你的傳統負擔和侷限,那就需要深究了。”

 

大部分時候,克都是一個人漫步於帕哈甘姆附近的松木與杉木林中。813日維諾巴.巴韋和他的追隨者前來參訪克里希那吉。

 

維諾巴吉說這是他初次會見克里希那吉。這位甘地的追隨者問道:“你貴庚?”克里希那吉回答:“六十四了。”“那麼你算是我的小老弟,我來這裡向你致意,希望你能給我一點祝福。羅和阿秋.帕瓦爾當,達達.塔馬狄卡利與薇姆拉好幾次向我提起你,但是我向來都很忙,你也是一樣,所以我們一直沒有碰面。”幽默了一番之後,維諾巴吉希望了解一下克里希那吉的智慧,克顯得有點靦腆,他沉默不語,後來尼爾馬拉.戴施潘達把兩個人的談話記錄了下來。

 

維諾巴吉說:“我們應該從何談起?”

 

“那得看你對什麼題目有興趣嘍!”克里希那吉回答。

 

“人生。”維諾巴吉回答。

 

“每一個人對人生這個題目都感興趣,但是討論非得靠語言來進行,語言還是必要的。”維諾巴吉說。

 

克回答:“語言不能太多,否則討論就失去了意義,討論意味著…”

 

克里希那吉還沒來得及講完,維諾巴吉便說道:“分享彼此的經驗。”

 

“是的,還有深入的透視。經驗是有限的,我不相信行動應該紮根於經驗之上。”

 

“是不是因為經驗會帶來侷限?”維諾巴吉問道。

 

克回答:“是的,這就是為什麼擁有自由的心智那麼重要了。一顆不受經驗捆綁的心,才能發現超越經驗的東西。我們每天都應該大死一番。我們總是以舊有的經驗來詮釋經驗。作為一名印度教徒,我們自然會以濕婆神或克里希那的觀點來詮釋經驗,然而那隻不過是一大堆的名相罷了。我們必須消除印度教、伊斯蘭教和基督教的分裂。”

 

維諾巴吉回答:“沒錯。”

 

“你雖說'沒錯',然而這只不過是一句說辭罷了,你真的能不再做印度教徒嗎?在科學的領域裡,我們必須放棄舊有的經驗,才能發現嶄新的洞見,從一開始我們就應該學習擺脫所有的侷限,譬如當一名印度教徒、伊斯蘭教徒或基督徒,但是我們沒有一個人能真的放下,我們不過假裝這麼做罷了。

 

“我們必須停止當印度教徒或伊斯蘭教徒;我們應該先學會做人,不過這真是很難辦到的一件事。空想解脫是徒勞無益的,我們必須一開始就不受限制,而不只是空想。”

 

維諾巴吉要求他的同志提出問題,他們都猶豫不決。維諾巴吉告訴克里希那吉,大部分人來的目的都不是想發問而是想得到祝福,於是討論開始脫離嚴肅的主題。

 

維諾巴吉問克里希那吉:“你在印度要住多久?”

 

“六個月。”

 

“你做不做運動?”

 

“做一點,我喜歡走路。”

 

維諾巴吉的某位追隨者問道:“證悟自性是什麼意思?”

 

“你認為呢?”克反問。

 

“與大梵或上帝合一。”維諾巴吉的某位信徒說。

 

“上帝只是一個名相而已,要想真的體悟上帝,你必須有自由的心智,不追隨任何人的優秀心智,心中沒有上師及體制,試試看。”

 

“我們要如何才能擁有這樣的心智?”有人問道。

 

你必須有自知之明。不是那些有關大梵的知識,而是要知道自己如何思考、為什麼思考及如何行動。自我到底是什麼?我說的不只​​是清醒時的自我,還有更深的無意識領域。我們需要的是具有革命性的心智。沒有任何方法能讓你體悟上帝。如果你透過某扇窗戶向外觀看,你的觀點必然是有限的。”

 

“人生觀是可以學來的嗎?”維諾巴吉的某位追隨者問道。

 

“正確的思維方式是存在的,至於聽眾是誰有那麼重要嗎?”克里希那吉說。

 

“也許他認為你應該站出來傳道。”維諾巴吉插進來一句話。

 

“先生,我不是正在說話嗎?這本來就是我的生活方式。你是不是希望我能按照傳統的方式傳道?”

 

“也許你現在正以你的方式做他想要你做的事。”

 

“先生,根本沒有你的方式、我的方式或他的方式,存在的只有一種方式。”克里希那吉不肯妥協。

 

“我有一種想法,你有另一種想法,我們誤導了整整一代的人。要想談上帝,我們的心必須沒有捆綁。共產主義者說上帝是不存在的,而你說上帝是存在的,你們都受到了侷限,你們的論調其實沒有什麼不同,這就是災禍的起因。根本沒有你的冥想或我的冥想,存在的只有冥想罷了。”克說。

 

“美國人一定很欣賞你的話。”維諾巴吉說。

 

“西方國家的社會福利只能照顧百姓的最低需求,因此西方人也紛紛投入各種信仰,如同印度人信仰印度教一樣,有什麼差異?在印度,經濟改革已經變成最重要的一件事,改革與社會福利都是政府的職責。改革者和宗教是毫無關係的,除了改革之外,宗教應該還有更多不同的作用。

 

“生命之源是宗教,而不是改革,我並不反對改革,改革是必要的,然而宗教和改革是不同的。

 

“我認識歐洲的一些共產主義者,他們對我十分感興趣,不過只到某種程度而已,印度教徒或天主教徒也是一樣,只到某種程度而已。因此不論在歐洲、美國或印度,我都只是一個局外人。印度這個國家除了政治之外還有別的東西嗎?這裡為什麼沒有深刻的創造力?

 

“為什麼印度大部分的思想家都投入了改革?改革只是一件小事,小事之中永遠不可能產生偉大的東西,而偉大的東西卻總是能涵蓋小事。在印度我無論走到哪裡,人們總是問我為什麼不關心貧窮與貪污的問題。我反問,為什麼我們不從別的角度來解決這些問題。很顯然把事情弄擰的就是政治。所謂的宗教人士為什麼要關懷改革的問題,改革不可能帶來徹底的轉變。”

 

“你的結論是什麼?”維諾巴吉問道。

 

沒有結論,只有觀察。”克里希那吉回答,“印度人的心智中有很深的矛盾,我們談的是理想,做的卻是相反的事,我們認為不該有野心,所以總是壓抑那種想要改變的慾望。膚淺的改革就是來自這種挫折感,然而我們卻窮追不捨。我的意思是,採取行動之後還要觀察其結果,我們的傳統和上師們說的卻是相反的話。在這個國家裡,人們把挫折、矛盾和存在感視為一種古老的人種特性。我們雖然追求上帝,卻不知道怎麼生活,這也許就是我們投入膚淺改革的原因。”

 

“歐洲人是不是更能欣賞你?”

 

“我厭惡被欣賞。

 

“那裡的情況跟印度一樣,認真的人確實有一些。印度人最認真的是政治,政治是最具有破壞性的。有些人聲稱自己為和平改革而獻身,其實他們強調的還是一個''字。搞政治的人心智不可能活潑,這個世界需要的是活潑與明澈的心智,不被基督教或伊斯蘭教侷限的心智。

 

“如果你把自己侷限在印度教之中,你就無法真的去愛了。愛需要徹底的自由。前幾天有一位托缽僧前來看我,他曾經去過阿馬那斯,他提到隱修士所提倡的各種宗派。我問他,'他們做了些什麼?'他說,'什麼都不做,但是他們知道什麼是大梵,他們獨居,他們冥想。'我回答他,'背負著信仰的重擔,他們永遠不可能徹底放下。'

 

“要想見到真相,你就必須徹底放下。在一個強調傳統與上帝的古老國家裡,你很難做到這一點。”

 

克里希那吉指著那些圍繞在維諾巴吉身邊的人說:“這些人是不是都是你的追隨者?真是可惜。”

 

“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變成我的追隨者。”維諾巴吉說。

 

“在印度,人們渴望上師和權威的指導,他們覺得有人指導才能找到真理,他們不准備犯錯,這真是太幼稚了。”克里希那吉說。

 

“就算他們跟孩子一樣也沒什麼不妥。”維諾巴吉如此回應。

 

“那麼維諾巴吉何不放下這些追隨者?”克的問題十分迅捷。

 

“每一個人都認為自己的道途是獨一無二的。”維諾巴吉循著自己的思路回答。

 

“尋找上帝和成就無關,上帝可能是永無止境的存在,而人心厭惡這永無止境的感覺。”克里希那吉說。

 

“你的意思是沒有一個客體可以追尋?上帝是追不到的?”維諾巴吉開始感興趣起來。

 

“沒錯,否則上帝就太瑣碎渺小了。人們到阿馬那斯去尋求上帝,這意味著什麼?這意味著我們摒棄了愛與美,摒棄了個人的思想以及各種形式的好奇心,取而代之的是對權威和體制的認可;我們不給心智探索的空間,我們和真正的創造有什麼關係?我們認為要想領悟上帝就必須披上僧袍,拒絕性愛,否認感官,不再欣賞雲朵或大自然,然後說我們必須靜坐冥想,可是這樣的冥想只不過是睡眠罷了。”

 

“一個發展中的國家,宗教佔著什麼樣的地位?”維諾巴吉的一位跟隨者問道。

 

“國家是什麼?社會是什麼?不外乎是社會或文化中的各種關係,關係一旦改變,社會也就改變了。”克里希那吉停了一會兒然後說,“宗教就是去發現真相,發現真相與我們日常生活之間的關係,今天沒有一個人會說:'我不是什麼印度教徒或伊斯蘭教徒,我只關心整體人類的問題,關心地球被破壞和原子彈的問題,我關心的是人類是否能建立兄弟之愛。'這些都是非常重大的問題,但是關心的人還不到六個。”

 

“我卻發現印度人已經準備好接受新的觀念,放棄國家主義,從狹窄的人生走出來,這是前所未有的景象。”維諾巴吉如此辯護著。

 

“我了解,但是這樣還不夠,因為印度人的心智已經變得過於機械化,他需要而且一直在尋找人生的目標。我們朝著舊有的目標前進,一點也不假質疑。我們太拘泥形式,但是一個人必須有自由的心智,一個不受傳統影響的心智。徹底的自由是必要的,不過你一旦認為自己是自由的,你就不自由了。我們必須去發現自己,揭穿自己,檢查自己心中的每一個角落—把心中的火點燃。”克里希那吉節節進逼。維諾巴吉也許想對抗這股能量,於是把話題轉向瑣碎的事。

 

“我聽說你已經有一年沒有舉行公開演講了。”維諾巴吉說。

 

“是的,我已經有一年沒有舉行公開演講,我一直在禁語,我這麼做並不是因為我在遵守什麼誓言。”

 

“我很高興今天能見到你,我一直都在期盼這件事。你有沒有學過任何的印度語言?”討論變成了閒話家常。

 

“我曾經學過印地語,我的家鄉話是泰盧固語,但是我很小就不說了。”

 

“你現在開始學印度語文還不算太晚。”維諾巴吉說。

 

“我現在正在學梵文,不過只是為了好玩。”克里希那吉回答。

 

“如果你只說英文,在印度沒有多少人會了解。”維諾巴吉說。

 

“我知道。但是如果你用傳統的語文,人們就會把它詮釋成傳統的寓意,於是你就無法再說下去了。”

 

“英文也可能會造成不當的理解。”維諾巴吉說。

 

“那麼就破解它,”克回答,“我發現如果你想把梵文翻譯成英文,你就必須真的了解其中的內涵,但是你如果把梵文翻譯成印地語或馬拉塔語,卻不需要深入的了解。”

 

克里希那吉與維諾巴吉彼此面帶微笑,雙手合十互相道別。次日克里希那吉回拜維諾巴吉,維諾巴吉談到他的捐地朝聖之旅。他說:“我所追尋的上帝是無所不在的,我不准備去阿馬那斯了。有人說我這樣是不對的,我應該去的,因為辨喜上師也去過。”前次的討論,激起了某些出自內心的反應,他說:“昨天我們談得很好,很有啟發性。這些思想多年來一直引導著我,早在我接觸甘地吉以前就是如此了。我見他的時候剛好二十歲,我見他的目的是為了觀察和聆聽,他從不要求我或任何人接受他的想法。”

 

“是的。”克里希那吉說。

 

“你好像也見過他一次?”

 

“總共三次,有一次是在倫敦,當時我和貝贊特博士在一塊兒。”

 

“我很少有時間讀書,不過有時候我還是會讀一讀。”維諾巴吉說。

 

“除了一兩本閒書之外,我幾乎完全不讀書。你早上是不是很早就外出了?”談話再次回到表面的層次。

 

“四點三十分我就外出了,一天通常要走十英哩路。”維諾巴吉說。

 

“你寫不寫書?”維諾巴吉問。

 

“寫。”克里希那吉回答。

 

“這些書都由誰出版?”維諾巴吉問道。

 

“演講和討論的文字在印度出版。”

 

“捐地運動中有許多人都讀過你的書。”維諾巴吉說。

 

“阿秋和羅也這樣告訴我。”克里希那吉說。

 

維諾巴吉指著馬哈戴薇.泰說:“她不懂英文。”

 

“真遺憾,我也不懂印地語,那麼我們就無法溝通了。”克里希那吉說。

 

“但是你現在正在學梵文—為了好玩。”

 

“梵文真是美,真是一種奇妙的語言。”克里希那吉回答。

 

“梵文的每一個字都有字根。梵文和拉丁文屬於同一種語系,英文的'點火'ignite)與梵文的'火神'agni)這兩個字的字根是一樣的。”維諾巴吉說。

 

他們十分友善地互相道別。

 

814日的傍晚,維諾巴吉在帕哈甘姆對群眾演說。這次演講的方向與往常有所不同,他表示這是受到克里希那吉的影響。他說像克里希那吉這樣的人就好像我們的守衛,他的話就是一種警告,我們應該認真地聆聽。幾個月以後,有一位友人告訴維諾巴.巴韋,克里希那吉對他所作的評論:“維諾巴吉說他同意我的意見,但是他仍然照往常一樣繼續做他的工作,因此他的同意並沒有任何意義。”維諾巴吉回答:“克里希那吉說得沒錯。”

 

多年以後,尼爾馬拉.戴施潘達告訴我,維諾巴吉曾經說過:“克里希那穆提雖然否認世界導師的角色以及為他建立的教會,否認最高上師的地位,否認自己就是克里希那的化身,但是貝贊特博士卻不能否認自己所扮演的雅修達的角色—也就是神聖的牧牛者師利.克里希那的養母。”

 

 

 

文章來自網路,內容可能不完整,僅供參考,需要詳細內容請搜尋相關網站或購買書籍,謝謝!

摘自:克里希那穆提傳
作者:普普爾·賈亞卡爾
譯者:胡因夢
出版社:深圳報業集團出版社
轉載自:http://lz.book.sohu.com/lz_info.php.bookid=7561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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