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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於印度次大陸而言,1971年和巴基斯坦的戰爭,以及孟加拉國的建立,都是非常痛苦的經驗。1972年克里希那吉和我們見面時非常關心這次戰爭。他問我們為什麼沒有強烈地反戰,戰爭是暴力的極致表現,不論任何情況,戰爭都是不該被鼓勵的。我們向他解釋,印度國土上已經有一千萬的難民,壓力愈來愈大,造成了很多問題。克里希那吉還是堅持他的立場。

 

在他的演講和小型討論中,我們發現他的用語已經改變。他開始深入字根的含意,明白地區分腦子、心智和意識。他在德里的演講談到腦細胞已經侷限了數千年,除非能打破這個侷限,否則災難是無法避免的。“這個世界正處在水深火熱中。腦子和人類的整個結構能不能產生巨大的突變?人類能不能不再四分五裂而過著圓滿的生活?”

 

克里希那吉的心中蘊涵著巨大的哀傷。1119日他在新德里對大家說:“世上最悲哀的一件事,就是某個人全心全意地想表達某件非常好的事,但是卻沒有人接受。這件事對講者和聽者而言都是一種悲哀。”克里希那吉察覺人類未來的暴力會愈來愈增長,於是他提出人類已經陷在二元對立的窄巷中—譬如愛與恨、暴力與非暴力。然而真相就在本來面目中,也就是暴力。他檢查思想及其結構;思想是過去的記憶,也就是時間感。

 

“人類的心智和腦細胞是時間的產物,其中充滿著慾望和思想的活動。這樣的腦細胞和心智能不能徹底靜止?你必須了解哪些思想是重要的,哪些思想是不重要的,它才可能靜止下來。如果不了解思想結構的本質,你的心是不可能自然靜止下來的。

 

“安靜是必要的。當你在觀賞雲彩和上面的光影變化時,如果你的心一直喋喋不休地思索或衡量,你就無法看到雲彩的美了。你的心必須安靜,只有當你把心中的控制和權威欲放下時,它才會安靜下來。人類為了找尋真理或悟道,一直不斷地陷入時間感中。這些事情也都要放下。要想找到那個和時間、衡量、名相無關的東西,你的心必須徹底安靜。腦子一向需要絕對的安全感,否則它就無法自由而有效地運作。這樣的腦子能不能不再追求安全感,然後它才能沒有矛盾地運作。

 

“一旦認清這一點,你的觀察和學習就會了了分明,這也就是智慧的解脫行動。腦細胞一觀察到謬誤,自然會安靜下來,於是我們的心智也自然會毫不費力地安靜下來,然後時間感就沒有了。我們的心智能不能維持這份安寧?這個問題其實是從慾望中產生的。我們把靜心當作欲樂在追求,才會提出這樣的問題。

 

“這種安寧的狀態中沒有觀察和經驗,只有徹底的寂靜。處在這種安寧的狀態中,門就開了,門後的那個東西是無法形容的。”

 

1971年的夏天我在美國。辦完公事之後我到加州和我女兒一起度假。她告訴我,她在多倫多聽過一場很特別的演講。講者名叫伊凡.伊利克,曾經當過耶穌會的修士,在南美洲住了許多年。後來他和羅馬教廷意見不合,經過一番煎熬,最後離開耶穌會,搬到墨西哥的庫埃納瓦卡居住,在那裡建立了一個供人聚會的中心。

 

他在多倫多演講的主題是“不受學校教育的社會”。拉迪卡給了我一本他的書,書中的原創性和強烈度引起我很大的興趣。回到印度我就把這本書給了甘地夫人。她讀完這本書,認為書中所說很適合印度的情況,於是安排伊利克前來印度訪問。他事後告訴我,他不太想接受政府的邀請,但最後還是答應了。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朋友名叫多蘿西.諾爾曼,他帶給我一封她所寫的​​介紹信。

 

1972年的晚秋,伊利克來到我德里的家中共用晚餐。他的風度非常好,我很熱切地回應他話語中的挑戰。不久我們就建立了很好的友誼。甘地夫人要我為他安排行程,我建議他前往拉吉嘉特會晤克里希那吉。

 

1127日,伊凡.伊利克到達拉吉嘉特。他住在客房中,浩瀚的恆河就在這幢房子的前面。他和克里希那吉聚餐,他們之間的第一次會面就在當天下午舉行。克里希那吉的心智活潑而富有覺察力,伊凡.伊利克的心智理性而博學,它紮根於西方思想最優秀的傳統中,雖然如此,他仍舊願意聆聽。恆河之水多少世紀以來已經聆聽了無數的論題和辯證,現在它也在靜靜聆聽他們的對談。

 

雖然克里希那吉和伊利克的心智像兩條截然不同的河流,他們還是能匯歸在一起,分享彼此的熱情。他們都希望人類能從幻覺中解脫,真正轉化自己。

 

我把伊利克介紹給克里希那吉,並且介紹他對於現代社會的批評,以及他對重建社會的關懷。他們兩人開始討論現代教育的腐化和混亂。伊利克談到每一個人都必須覺醒,我們並不虧欠這個社會。克里希那吉一直在注意聆聽他的話中之話,他感覺兩個人的心並沒有交會,於是指向外面的河水:“恆河就在我們的眼前,整體人類都受到共業的驅策。'個人'這個詞真實的含義是整體而無法分割,因此它指的是那些從共業中跨出來的人。”

 

河水很快就變成轉變話題的暗喻;兩人的談話時而交會,時而疏離。

 

伊利克也想和克建立真正的關係,他說他在河邊待了好幾個小時,觀察人們在裡面沐浴、祈禱。他看見有人從河裡出來,安靜地坐在岸邊,他可以感覺他們的聽天由命,有一天這河水將承載他們的屍體流向遠方。他認為印度已經逐漸成為現代科技的奴隸,並且失去和真實生活的接觸。全世界都瀰漫著一種感覺,好像憑著科技就能使人類的共業之河改道。

 

克里希那吉道:“但是這共業之河是無法改道的,改來改去,不還是同樣的一條河嗎?人類只能脫離這河水,永遠不再回頭或形成另一條支流。”伊利克引用了墨西哥納瓦霍風格的一首詩,他們共同冥思這首詩的第一句話:

 

你只借給我們很短的一段時間

因為你畫出我們,我們才有了雛形

你的彩繪賦予我們身形

你的歌聲賦予我們嗓音

但是你只借給我們很短的一段時間

玄武岩的紋路會消逝

羽蛇的綠意會消退

瀑佈在夏天隱退—我們有一天也會不見

你只借給我們很短的一段時間

 

在恆河邊,伊利克目睹了現代語言無法形容的對生命的肯定。他感覺這個河流象徵著這古老文明的分量和根。

 

伊利克非常擔慮這古老的傳統會消失。現代工業人的價值觀已經被制度化,他們以為他們可以把人類從那條古老的河流中取出,插入另一條新的支流中。但是那條新的支流是沒有生命的,它是抽象和虛構的,而且是最嚴重的腐化。他說現在的教育,企圖製造一種新的意識,使你誤以為能跨出傳統,創造新的潮流,進而創造新的人類。

 

對克里希那吉而言,河水象徵著所有的傳統,傳統不論多麼高尚,多麼古老,都會侷限人類。“如果我有一個兒子,不管他住英國、法國或此地,我都覺得有責任要幫助他從這條河中解脫。”他問道:“年輕人難道不該從這條河中解脫嗎?”

 

克里希那吉和伊利克都認為慈悲是最重要的,但是這不意味著人們應該變成這樣或那樣。伊利克感受到印度女人的傳統精神,他怕她們會失去這種與傳統的聯繫。他很感激自己還有某些傳統的基礎,他不想放棄傳統的修煉和支柱。

 

但是對克里希那吉而言,所有的修煉和控制都是暴力,人類必須真的對自己負責,才能解脫和慈悲。解脫和慈悲根本是同一回事。“過去的五十年,我們一直在嘗試讓某些人解脫這共業之河,沒有動機的解脫。”他說認識自己就是解脫的重要因素。

 

河邊傳來一陣狗叫聲,瓦拉納西的噪音進入了房裡。

 

克里希那吉開始討論慈悲這個主題。他問伊利克是否同意解脫、慈悲和獨立自主是不可分割的,伊利克說是的,因為屬於某個團體會帶給人權威感,獨立自主則意味著沒有任何權力。克里希那吉說屬於某個組織會帶給人改變、創造和活躍的感覺。“我們能不能不屬於任何組織,然後看看會怎麼樣?大部分人不是基督徒、佛教徒就是伊斯蘭教徒,這些宗教的傳統一直在摧毀他們。”

 

伊利克想探索在人類的共業之外,能不能建立一些組織或團體。但是他們也都同意,從歷史看來,這一類的團體全失敗了。克里希那吉談起這個世界正在發生的一些可怕的事,他問道:“我們該怎麼辦?”伊利克認為這可能是因為世界上的精英分子都相信一切會更好—更好的教育、更好的健康狀況,等等。對他而言,“更好”這個觀念是意識的偽造。

 

“你知道嗎?先生,我們都是二手的人類。所有的知識也都是二手貨,要想不做二手貨,就必須不屬於任何東西,不累積任何知識。”克里希那吉說。

 

伊利克問克,不累積知識,是不是意味著當下直接的經驗。克里希那吉說那不是一種經驗,因為經驗是危險的。“心智如果徹底覺醒,你還需要經驗嗎?這整個世界都太注重經驗,太喜歡追求知識,太執著於人類的共業了。”

 

但是伊利克覺得自己願意為那些豐富的傳統獻身,這些傳統一方面為人生帶來了各種的色相,另一方面也可能形成具有破壞性的神明崇拜或階級制度。他覺得自己有責任幫助人認清這些傳統中的問題,他不惜讓自己變成一個二手貨。

 

克里希那吉說:“等一等,等一等,讓我們慢一點討論。我們會屬於某一個團體,是因為我們孤獨恐懼。人的心理現象都在皮相之下進行著,它驅使我們加入某些團體,不管那個團體是主流、支流、最前進的道場或最前衛的上師,你明白我的意思嗎?你一旦認清你根本不屬於任何東西,你就能放下人類所堆積的方程式、概念、信仰,等等。”接著克里希那吉轉向他認為最重要的話題,“我們必須有正確的覺察。我很想告訴別人:不必辯論,不必詮釋,不必說這是對的,那是錯的,你只需要觀察就行了。別問我如果我不屬於任何組織我該如何生活,你只需要以無誤的雙眼來觀察事物就對了。

 

伊利克想告訴人們哪些是不能做的事。對克里希那吉而言,知道哪些是不能做的事,就已經是在做對的事了,伊利克立刻領會了這句話的意思,他們的交談開始了新的方向。他覺得自己有責任把他們的對話以極為清晰的話語詮釋出來。對克里希那吉而言那是後續的事。首要的事是不再屬於任何團體,任何國家。人類的心智必須得到解脫​​,它必須逍遙自在地觀察,而這逍遙自在就是解脫的行動。觀察的本身就是解脫的行動。

 

克里希那吉認為國家主義只會使人類分裂。對於這一點,伊利克的反應也非常強烈。他再度強調尋根的必要,而這根源是遠遠超過國家主義的。克里希那吉說他也是有根的人,因為他生在印度的一個婆羅門家庭。這個數千年的根就是他的侷限。只要心智受到侷限,它就不可能得到解脫。分裂人類最主要的就是思想,思想就是知識。“如果我想與你和平共處,思想就必須止息。因為根深蒂固的思想會阻礙我和你的關係。”

 

對克里希那吉而言,不帶有任何想法的觀察是必要的;這樣的觀察就是徹底解脫的行動。伊利克說他開始有一點了解了。問題就出在語言的本身,他覺得年輕的一代已經失去分辨和否定錯誤的能力。

 

克里希那吉為討論做了一個總結,他說:“當我從人類的共業中解脫時,我並不是四分五裂的,我也沒有任何矛盾,我是圓滿而完整的。圓滿的東西是沒有根的。”

 

伊利克強烈地感覺他需要根,他並不想放下。

 

克里希那吉卻覺得這個核心的問題不加以解決,人類是不可能開花結果的。然而開花結果是必要的。伊利克認為要想解決核心的問題希望不大。他已經準備接受一個不完美的人生。克里希那吉和伊利克顯然已經踏上不同的道途。

 

對克里希那吉而言,伊利克的反應是不夠健全的。突然他開始談起痛苦的止息,他無法想像一個永遠無法休止的痛苦人生。

 

對伊利克而言,痛苦是應該被接受的。克里希那吉問道:“為什麼人類應該承受心理上的痛苦?”伊利克回答他:“因為上帝接納這件事。”

 

克里希那吉無情地繼續探索:“人類為什麼受苦?承受心理上的痛苦是因為愚昧無明?因為他總是活在衝突中?還是因為他的內心總是矛盾?”

 

伊利克的反應同樣熱切,他說他相信痛苦是人類先天的侷限。克里希那吉回答說:“啊!這就對了。”

 

伊利克覺得他需要徹底地、清晰地、敏感地認清自己的侷限,然後接受這一侷限。但是克里希那吉拒絕接受痛苦就是人類最主要的侷限。接下來伊利克問道:“慈悲又是什麼意思呢?”

 

克里希那吉的回答如行雲流水:“慈悲意味著對萬事萬物的熱情。先生,愛是沒有痛苦的。”

 

他們分手道別。我和伊利克沉默地回到房間。伊利克摘下一朵茉莉花給我,那是一個很貼切的舉動。第二天他再度和克里希那吉會面,但是我並不在場。

 

 

 

 

文章來自網路,內容可能不完整,僅供參考,需要詳細內容請搜尋相關網站或購買書籍,謝謝!

 

摘自:克里希那穆提傳
作者:普普爾·賈亞卡爾
譯者:胡因夢
出版社:深圳報業集團出版社
轉載自:http://lz.book.sohu.com/lz_info.php.bookid=7561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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